我是在火车上遇见周璐璐的,两张下铺挨着,十几个小时的车程,加起来她总共看了我三眼。
第一眼是刚上车的时候,她警惕的瞄了我一下,然后把自己的背包扔在床上,拿出手机来看,第二眼是我的水杯不小心倒了的时候,她看了看,然后递给我一包纸巾,第三眼是在快下车前两个小时,周璐璐抬起眼来打量周围,生怕别人发现她在掉眼泪,一个不小心与我对视,这次,轮到我给她递纸巾。
下车前,周璐璐问我,“你为什么要来漠河啊?”,我说工作需要,单位要我来拍点儿照片回去做专栏。然后我又返过来问她,那你是为什么来呢。
周璐璐吸了下鼻子,“因为阿北。”
在北极村的一家青旅安顿好行李之后,临出门,我在旅店大厅又见到了周璐璐,她换了件厚实的白色羽绒服,脚上登了双雪地靴,围了条大红色的围巾,正坐在大厅的休息沙发上,听着来这儿寄宿的流浪歌手弹吉他唱民谣。
“我能跟你一起出去吗,去哪都行。”见我背着相机要出门,周璐璐立马跑过来。
一个人拍照片儿也无趣,带着她还有个说话的伴儿。
首先要去北极村附近的景点采采风,一路上走着,沿途路过一些人家,还有摆摊的商贩,看到了几个蒙古包。周璐璐对于摆在路边卖雪糕的感到很诧异,“这个,都是这样卖的嘛?真的不会化掉?我们那边,冬天都不用穿羽绒服的。”
慢慢熟悉之后,才知道周璐璐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,从来没有北上过,第一次选择北上,就来到中国最北的漠河县,而且还是在冬天来,着实有勇气。我告诉她这里夜里差不多要零下三十度的,景色是美,但是一定要注意保暖,千万不要冻伤了。
周璐璐在我身边呵了口白气,“以前和朋友开玩笑,说有了伤心事,一定要来哈尔滨,也许眼泪可以冻在眼睛里掉不出来,现在到了才真真实实的感受到,这里真的冷,冷的让你无法分心再去想伤心的事情。”
我一路拍照,偶尔也帮周璐璐拍几张,她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的雪,兴奋的不得了,有时候脚滑摔个跟头,仍会兴致冲冲的在地上扑腾几下。黑龙江的冰层已经深达两米,偶尔有车从上边驶过,已然变成了冬季高速路,江上捕鱼的居民穿着厚实的衣服,带着棉帽,只露着一双眼睛,清澈朴实的冲每一位游客笑着。
“现在是要去最北点吗?”周璐璐拍掉衣服上的雪,用手捂着帽子里的耳朵跳着脚问我。
我告诉她中国最北点的纬度是53°29′,也叫做中国的北极点,而漠河,是中国境内唯一可以观赏到极光和极昼现象的地方,很多摄影师都会在冬天过来,等到夜幕降临,再冒着严寒出去,拍下最神秘美丽的星空。
周璐璐一脸的向往,“阿北说,北方是很美的。”然后悄悄垂下了眼帘。
十字路口边立了一个导向牌儿,分别写着“玄武广场”,“二吊桥”,“金鸡之冠”,还有“中国最北点”。我和周璐璐随着路人们踩出的脚印向北行进。
看到写着“中国最北点”的大石头时,周璐璐立马张开双臂飞奔过去,央着我给她拍了张照片。
“看!‘我终于找到北了’!”周璐璐指着另一块大石头上刻的字,很大声的念出来,她跑过去看着那石头,盯着“北”字一动不动的站着。
“不走吗?一会天黑了。”我走过去叫她,却发现她眼里噙满了泪水,鼻尖红红的,连呼出的雾气都带着股伤心。
返程时一路无言,我们顺着栈道往下走,快到村子时,周璐璐极不好意思的为自己的行为跟我道了个歉,然后慢悠悠的讲起自己的故事来。
然后我才知道周璐璐嘴里一直念叨着的阿北,是她大学时期的男朋友,阿北是北方人,毕业后工作签回了老家,周璐璐说她当时就觉得北方太冷了,想让阿北同她留在南方,自己怎么也不愿意过来,两个人总是因为未来的规划而争吵,最后无奈分手。
“以前是我没有勇气尝试,”周璐璐把脸埋在围巾里,周围的各式冰雕随着夜色变浓而越发显得晶莹剔透,“原来寒冷并不可怕,在冷的地方,能更好的感受温暖。”
杂货铺里买的可乐在室外没多久就变成了冰镇的,我拍了拍周璐璐的肩膀,示意她今晚好好休息。
第二天要去北红村附近拍摄黑龙江第一湾,乌苏里浅滩上白雪皑皑,一片神圣,路两旁的白桦林挺着笔直的脊梁支撑着苍茫的穹顶,路过北极哨所时,我们看到了不远处的国界线,说是国界,其实只是一条差不多一人高的栅栏,周璐璐微微叹了口气,“很多事情,越过了某个节点,就再也回不去了吧,应该早一点鼓足勇气才对。”
我带她去了附近的一片原始森林,“这里以前发生过一次很严重的火灾,只有这片森林幸存了,你看,那边还有纪念塔。就算再有什么难过的事情,无法释怀的事情,都要使劲往上努力的生活,早晚有一天,时间会放过我们的。”
一路走过原始森林,周璐璐突然笑了,然后跟我说谢谢,还说这次来漠河,是她最无悔的决定。
到达那里的圣诞主题邮局时,她给自己寄了一张明信片,那是一副很美的雪景,洁白的神圣。
告别的前一天晚上,我们在北极星广场看夜景,周璐璐给北极星雕像拍了照片,然后顾不上极低的气温,观望了很久的夜空。
“这里很好,”她搓着手呵气,“每个人心里,肯定都有个一路向北的梦,我的梦,因为阿北的到来被点燃,却不会因为和他分开而熄灭,因为缺乏尝试的勇气,我失去了一些东西,从此以后,漠河就是我心里的白月光,我要告诉自己,望着北极星,再也不要惧怕一路上的严寒。”
小萘,爱讲故事的白日梦想家,药学大三在读,觉得治愈人的不只有药品,还有文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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